鏡子是可怕的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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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所以我不太花時間照鏡子。逼不得已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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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如披塑料圍布、幾只髮夾清理亂糟的髮戰場、一雙銀光唇的剪子在腦後喀擦喀擦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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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簡直是合法的綁票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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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可不能動。不能動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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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只好緊盯鏡中的自己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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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看厚重的髮愈漸薄瘦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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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身上堆著染過的如今像死去的稻禾的髮。那樣的空白的時刻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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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我感到慌張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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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明明是自己的臉,卻不大願意注視。
我想,世間俊男美女也是害怕的,怕從之中發現眼尾開花、臥蠶養肥、毛孔舒張能插針……沒人有絕對的自信,望著自我太久。眼睛長在臉上是上帝的刻意安排,目的是看見別人,都怪臨水顧盼的自戀狂,促使鏡子的研發,所幸目前只成就一朵水仙。
在每棟公寓通往二樓的階梯(或者電梯四面殼之一),不知何時安穩方正地貼了面鏡子。你無法克制地瞥了眼,匆匆忽略缺點著重於髮型、妝容、衣褲配色,上樓或者門啟,便離開。有日就在幾秒內,我注意到鏡面刷了紅字,直書大標寫「挽回婚姻快、穩、準」,橫書小楷道「從旁協助委託人走出心理上的陰影」,而臉恰巧映照之中──狼狽憔悴──彷彿你的家庭被預言破碎,需要撥打電話跟此偵訊社求援。這面鏡子刺傷了我。但旋即又想,怎沒人在我家附近、母親必經處安一面呢?說不定事情不會敗壞至此,如果早一點,不,我猜她絕不會做,母親也不愛照鏡子,這是人類的天性:對真相維持距離,有益日子過得平常。,